法医办的日常:古楼藏尸(上)

何遗君正在给自己的杯子里放蜂蜜枸杞,准备带到办公室去喝,她觉得听郗至白的劝,提前养生,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入职以来仅仅三月,她便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三岁。当然,更加苍老的可能是她的胃——每当她恢复食欲的时候,便会有一些让她吃不下去的案件发生。

倒好了水,何遗君便准备去上班,可自厨房出来的时候,一阵阴风自脚边吹过,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何遗君现在住的这种居民楼,是她为了方便上下班特地租住的。租住前房东就已经讲清,这里是八十年代建的老楼,隔音保暖效果都非常差。不过那时候何遗君求房心切,没有在意这些问题便租下了这间房子。

一开始,她并没有觉得这间房子有什么问题。但随着天气渐冷,屋中开了空调后,那自脚下袭来的阴风便愈加明显。可是何遗君查找了整间屋子,都没有找到破损的地方,可见并不是墙体损坏造成的。

可如果不是墙体损坏,又怎么会漏风呢?

一瞬间,某个不科学的想法充斥了何遗君的脑海。

好不容易忙完了手上的事,何遗君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小何!想什么呢?吃饭去啊!”庞轩的胖手一拍就把人拉去了食堂,丝毫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其实何遗君是拒绝食堂的,当然,并非她嫌弃人家的饭菜,而是——法医办的诸位,最喜欢在吃饭时间聚在一起讨论一些不利于消化的事情。

食堂在公安大楼的一层,墙上挂着电视机,可供观看,消遣午休时间。目前大火的一部刑侦剧在电视上轮回播放,几乎成了每日午休的必备栏目。

“哎呦!别说啊,这道具做得不错啊,就是蛆虫看起来不是同期的,发育不一致嘛。”庞轩一口咬掉了半个苹果,果汁爆发在嘴里的样子,和之前电视上闪过的血腥画面尤为相似。

何遗君痛苦地看了看自己碗中青翠欲滴的菜叶儿们,她此刻觉得即使不带油水,似乎也有些吃不下去。

“哎哟哟,这不对嘛!哪能在水泥墙里坏成那样都不被发现的?啧啧,现在的片子真是不负责任。”电视中的主角正在和大家讲述推理方向,画面也根据他所描述的进行模拟动画,其中一段就是尸体在水泥内腐败的过程。庞轩见了,叼着牙签和同僚们吐槽。

何遗君听到此处,突然想起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那阴风阵阵的厨房,会不会是因为墙壁里藏了尸体?积极向前辈求教道:“这样不可以吗?不是也发现过类似的案件。”

“的确有类似的案件,但都是发现腐败中的尸体在墙内的,可没有这样在水泥里安安静静腐败的。小姑娘,你还有的学呢。”说话的男子推了推眼镜,在庞轩准备解释前提前抢答。

这个人是二组的组长,名叫李博文。人生爱好就是和庞轩斗嘴,每每争斗起来,堪比一场相声。

见庞轩那张白嫩嫩的小胖脸憋得通红,李博文又推了下眼镜,打算继续解释下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便响起了某位冷清的声音。

“混凝土可以承受的拉应力的强度非常小,如果没有钢筋增加韧性,是非常容易开裂的。而尸体腐败会产生腐败气体,水泥因抗拉强度过低,则会被腐败气体崩裂。所以尸体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在墙内腐败,而是将水泥崩开,暴露出来,直到腐败过程结束。”郗至白正端着一盘辣子鸡走过来,上面红彤彤一片,映得何遗君的胃部更加不适。

“小何这么好学啊,还想知道啥?你胖哥给你科普!”庞轩赶忙挡在李博文前对何遗君示好,生怕小娃娃跟着某个眼镜男学坏了。

被人夸好学,何遗君还觉得脸上有些臊得慌,她明明是因为自己的私事才打听的,可没有一点学术探讨的心。但拒认错误并非何遗君的性格,所以她将自己询问的理由告诉了众人。

“什么?阴风阵阵?”庞轩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肚子上的肉一颤,“难道是……”

何遗君以为庞轩知道什么类似案件,立刻竖着耳朵去听。

“有鬼!”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差点把何遗君给喊懵了。庞轩这脸上堆着笑,一拍何遗君,“小何啊,听说你就在A小区租的?那可是三十年的老房子了,这三十年里,谁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儿啊?”

眼见庞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阴森,何遗君吓得都快缩桌子底下去了,她只觉什么鬼都没现在的庞轩可怕啊!“胖……胖哥……你冷静一点,我害怕……”

可惜,庞轩身为一个科学工作者,却是对非科学的事情有着一百二十分的兴趣,当即发起了“何遗君家中一夜游”活动,“决定了!咱晚上去小何家吃火锅吧!给她旺旺人气儿!”

“胖哥……你确定你不是想去探险吗……”何遗君的质疑声被完全忽略了。

“来来!要去的举手啊!”庞轩开心地数着人手,数着数着,突然顿下了,不可思议地问道:“郗哥?!你也去?!”

郗至白一叉子捅进了盘子里的鸡肉,眼瞳微斜,看向何遗君,“我去不行吗?”

何遗君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去何遗君家的总共五个人,李博文带着他们组的好奇宝宝冯颀,还有就是堪称公安大楼一朵花的毒检室研究员蓝玲,一头黑长直,身材婀娜,面容出众,只可惜,张口闭口都是关于如何毒杀一个人,让全楼的大小伙子们敢观不敢近。

“我家里小,你们别嫌弃啊。”何遗君开门前先和各位打了招呼,这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要挤进六个人,也着实不容易。

“来来来,先上锅!”庞轩他们买了火锅用的材料,就等着何遗君找锅过来。

众人围着电磁炉坐下,看着锅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法医办几位的老毛病又出来了,开始说着最近办过的案子。

庞轩甩开腮帮子就往嘴里塞着肉,嘴上却是没停:“冬天吃火锅真舒坦。这几个月可累坏我了。就之前才结案的那个,化工厂失踪了个工人,一直以为是失踪案,没想到后来还真找到了。可那人都在盐酸池子里泡了好几天了!幸亏浓度不高,不然这案子就结不了了。”

“你们这个还好,我才算惨……”李博文推了推被蒙上一层白雾的眼镜,“上个月轰动全市的灭门案,就是我们出队查的。那孙子真狠,一家十三口,一个都没剩下,连狗都被杀了挂门口去了。”

“哦哦,是不是往Z省逃了的那个!”庞轩掰着手指头数了两圈,似乎有点印象了。

这边说着案子,冯颀也没闲着,凑到何遗君和蓝玲俩人中间,“小何怎么不说啊?你们那个化粪池的案子!你知道吗?你们出现场回来那天,臭到整个局里的人都不想搭理你们。办公室开窗户散了三天,硬是还有味儿!”

何遗君狠咽了两口口水,没敢接这句话。办公室的都知道,冯颀是个好奇宝宝,一旦你回了一句,他就能追着你问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来。

“说起来,那个尸体是中毒而死的……脑水肿严重,全脑神经元细胞的胞浆和细胞核的染色反应困难,尼氏体已经完全溶解了,脑内还有些炎症,他居然能忍这么久都没去医院看……在工作岗位上坚持着……最后死在化粪池里……”蓝玲接过话头,语调没有起伏,眼中却带着狂热,夹起一片牛肉,伸进锅中,“这个死法真是让人很苦恼……因为他是肉毒杆菌中毒而死,又死在化粪池中,所以……”

在蓝玲不问自答的状况下,连好奇宝宝冯颀都有些退缩了。

至于何遗君,她早就离开饭桌,坐到沙发上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身边突然挤过来一个人,一侧目,居然是郗至白。

“你怎么过来了?”

“挤不过他们。”郗至白手上拿了杯蜂蜜枸杞,还冒着热气。

郗至白还不到三十,照理说应是青年才俊,却一副老干部模样,这样违和的画面难免有些喜感,让何遗君对他少了几分害怕。

“你刚才说什么感觉怎么样啊?”

“和同事聚餐的感觉怎么样?”郗至白知道,庞轩不过是找些借口,让小姑娘更加融入这个集体一点。

“挺好的。”何遗君笑了一下,这三个月相处下来,也知道郗至白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待人严格,却偶尔也会让人感到温暖。

郗至白清咳一声,“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和我说说,好歹算是你的上司。下属的心理健康,也算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庞轩正和李博文侃大山呢,一转眼就见俩人坐后边儿去了,小心思活络起来,准备当个硕大的电灯泡,颤着一身的嫩肉就往郗至白扑去,“哎呦!哥!你怎么还关心上小何了啊?我当初来的时候,掉了十几斤肉都没见你关心我的!太不公平了!”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呼啸的风声”,郗至白连头都没回,往前蹿了一下,都快碰到何遗君鼻子尖儿了。回过头对庞轩道:“如果你想上我的解剖台,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庞轩讪笑两声,忙往沙发后面挪屁股,示意地方腾出来给他坐,末了不忘小声嘀咕:“就知道关心女同志。”

“对了!小何你不说你这儿阴风阵阵的嘛,我这儿也没感觉到啊,热得我直出汗。”庞轩说着,还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

“看到你这吨位,什么妖魔鬼怪都该吓跑了吧?”李博文隔着个桌子挤兑庞轩,“胖子你可别激动,我怕这锅让你给踏平了。”

谁说庞轩胖,他都不生气,就李博文说他,他就炸毛。一脱毛衣,抖着一身的肉就扑上去和他进行殊死搏斗。

还没来得及扑上去,庞轩突然定在了原地,表情有些僵硬道:“你们刚才……有没有感觉到……有一阵阴风?”

“你这是玩欲擒故纵,想让我自投罗网啊?”李博文躲得远远的,就觉得这是庞轩的诡计。

“真没骗你,你过来试试!”

李博文走到庞轩那位置,站了半天没啥感觉,撇了撇嘴刚要开口,就见坐在他旁边的冯颀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指向身后的厨房,“我刚才后背一凉,真的有风!而且……那边好像还有关门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见厨房的门敞开着,并没有关上。

“邪了门儿了!”庞轩挠着头,开始在屋里屋外折腾。可结果却是再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阴风。

待的时间太晚了,几人也该离开了,只有庞轩还在那儿琢磨这个事情,一边儿下楼还一边儿嘱咐何遗君:“等胖哥明天再来!”

郗至白下着楼梯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何遗君的邻居家。他示意庞轩他们先离开,自己则是问了一下何遗君关于她邻居的事情。

“邻居?”何遗君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邻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她不注重邻里交流,而是因为她发现,压根儿就没见对门出来过人。“我不知道啊,可能没人住吧?”

郗至白指了指对面门口的地上,上面有些洇湿的痕迹,“来的时候这里还放着垃圾,现在垃圾已经不见了。你们楼有好心人每天帮忙倒垃圾?”

“没吧……”何遗君觉得,即使有好心人给倒垃圾,也不可能这么巧凑住到她对门去。可见是对面有人住,而且刚才还把垃圾倒了。“那对门怎么了?”

郗至白又回到何遗君家,开始一点一点地敲厨房的墙壁,最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这墙有一部分是空的,应该是对面掏空的。”

“掏了个壁橱?”何遗君想起了某个小品,还没来得及笑,就见郗至白面色不善,忙抿了一下唇,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咳咳,那是因为邻居掏空墙壁才会导致这间房子阴风阵阵的?”

“不清楚,不过可以去问一问。”

“问?谁去啊?”何遗君的疑问才脱口,她就被打开门的郗至白推了出去,“我……我问什么啊?”

“问他是不是掏了个壁橱。”郗至白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本正经的话,让何遗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怪当时自己嘴贱,和他开什么玩笑!这不就挖坑给自己埋了?!

郗至白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敲门。何遗君想了半天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地敲门,只得回屋子里拿了一袋水果。

“有人吗?我是对面新搬来的住户。”

等了许久,门才打开。是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他的脸色蜡黄,眼下的黑色也非常重。

“做什么?”

这副模样把何遗君吓得一愣,却也是把刚才想好的词说了出来:“那个……先生……我是新搬来的住户,这是送您的礼物。”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袋子,“谢谢,但是我不需要,请不要再来敲门了。”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何遗君也有点发现——主要是一开门,屋子里的香气实在太浓了。

“家中昏暗、密闭,屋子里檀香味很浓,但是香味里面还有臭味混合。男子精神状态恍惚,身体状态差,脸色蜡黄,有口臭,指甲缝内有一层红色粉末。”郗至白做了一下总结,他不能根据这些表面的线索就下定论,但是,他知道身后这间屋子里,可能藏着不一般的东西。

“什么意思?”何遗君满面疑惑,仰着小脑袋追问。

郗至白想了想,觉得如果现在就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何遗君,她可能今天就要搬出这个家了。

“明天下班再说。”

第二天下班时间,郗至白真的准时等在了办公室门口。

“主任,我那个邻居到底哪里不对啊?”何遗君跟在郗至白后面,她琢磨了一整晚,也没有从那些细碎的条件中找到一点线索。

郗至白却是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跟着她回了小区,便开始同楼下溜达的大爷大妈们套近乎。

大妈们见小伙子虽然表情少了点儿,但长得俊俏,都非常乐意为他解惑。

“你说三单元二楼那个小邢啊?哎呦,是个苦命的孩子哟。他女朋友生病啦!瘦得跟个非洲难民似的哟!原来小两口挺好的,天天打打闹闹的有活力着呢,这一病啊,好几个月没瞧见了!”

“对啊对啊,小邢这孩子人实诚啊!这样都不离不弃的。我家姑娘要是能找到这样的,我得乐坏了。”

中年妇女只需要一个问题,就能引出无限回答,更是攀比着谁知道的多,纷纷将小邢的事情告诉了郗至白二人。虽然有一部分夸大的事实,但也可以大致地推测出事情的始末。

这个名叫小邢的男子的女朋友得了一个怪病,变得越来越瘦,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但是小邢却不离不弃。得病大概是今年开春后的事情,邻里偶尔能看见小邢带着女友出来逛一逛,但自从今年夏天后,就再也没见过二人了。

郗至白又问了楼上楼下的人,得知小邢家三月前的确装修过,但是不是请人来的,而是自己装修的。有人关心问过,据他说是为了给女朋友改造一下房间,方便腿脚不便的她在家中行动。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何遗君跟着跑上跑下,却也没猜出郗至白到底是何用意。就是一路听下来,觉得不给那个小邢颁个感动中国人物的大奖都不合适。

郗至白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给靳琏打了电话:“靳琏,我怀疑A小区5楼2单元202室内藏有尸体,带人来一趟。”

“什么?”何遗君的嘴都快合不拢了,“你怎么确定有尸体?”

“还记得那个檀香的味道吗……”

不等郗至白说完,何遗君就惊讶道:“难道是用来遮盖尸臭的?不对不对,你们不是说,水泥里不能藏尸体的吗?”

“是不能把尸体浇筑进去,但若是凿空一部分,把尸体藏进去,就不会因为腐败气体的产生而把水泥崩开了。还有,你能听我说完吗?”

“你说你说……”何遗君做了个把嘴封起来的动作。

“他屋内有非常浓烈的檀香气味,以及不算浓的腐尸味道。尸臭味儿有多大、多难散,你是知道的,可是这间屋子内的尸臭味并不大,就证明,尸体并非自然腐烂,有很大的可能被做了处理。

“而檀香虽然可以作为一种防腐材料,但还有别的用途,那就是熏干。所以我怀疑他是将尸体做成了干尸。还记得他指甲缝隙内的红色粉末吗?那有可能是朱砂,而朱砂也有防腐祛毒的作用。”目前郗至白也是在猜疑阶段,没有看到尸体,他也不敢肯定。

想要知道结果,还是要等靳琏他们抵达这里。

郗至白将自己的猜测和靳琏大致说明了一遍,靳琏便带着齐乐去敲门。

过了许久,屋内才出现一些声音。门开启一个缝隙,内里还是一片漆黑,自门中飘散出的混合味道,让人不适。

“您好,我们是B市公安……”

靳琏的话未说完,门就“啪”的一声被关上了。随后便是里面落锁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移动家具堵住门的声音。

“这……这是……”听见里面动作一气呵成,靳琏都愣了。半晌才回过头去对郗至白道:“拒绝协助调查,这我是爱莫能助。没有证据证明家里有尸体,咱是没办法进去的。”

靳琏虽是这样说,但普通人哪会拒绝警方拒绝得这样直白?哪怕是真正的涉案分子,也会虚与委蛇一会儿再伺机逃跑呢。

这人是肯定有问题的,但不能依靠暴力去解决。靳琏让齐乐点了几个人,换班24小时盯着,他就不信这人能几天不出这个门儿。后来一想,又加了一句:“盯好了,送外卖的也不让进啊。”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靳琏调查了一下户主的信息。

“邢志彬,三十二岁,父母双亡,只留下那栋房子。曾经做过汽车销售,在半年前辞的职,理由是为了照顾病重的女友。女友的资料也查到了,钱茜,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就和邢志彬在一起了,病历上写的是阿狄森氏病。”

“这个钱茜还有个妹妹,叫钱薇,在B大上学,目前还没找到人。”由于郗至白很在意这件事,齐乐就当起靳琏的传话筒,有点儿消息就过来传一声。这儿才和郗至白说完,就接到了同事的电话——邢志彬家门口守到人了。

“警察同志,我姐夫真的没犯法,他就是不爱理别人,自从我姐生病以后,他就这样了。你们不会判他妨碍公务什么的吧?我会劝他开门的,你们能不能从轻啊?”

郗至白他们赶到的时候,钱薇一边跟拦在门口跟警察解释,一边从门缝里劝邢志斌:“姐夫,你开一下门吧,警察都在门外呢,万一真发生什么事,你让爸妈怎么办啊?”

“姐夫……求你了……姐姐的事情……你也该放下了……”钱薇在外面恳求了很久,屋内才传出搬动家具的声音。

门彻底打开了,传出了檀香和某种恶心味道的混合气味儿,让人难受得皱鼻,不知道邢志彬究竟是怎样在这样的空间中生存的。

钱薇望着屋内,眸中充满伤感,“警察同志,你们请进吧……我会配合你们工作的,只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姐夫。”

众人来到了与何遗君厨房相邻的那间屋子,墙面上镶嵌着一扇门。打开那扇门,里面的东西终于暴露在了空气中。

墙壁内仿佛是一个竖着的棺椁,一具女性干尸竖在其中。尸体外表裹满了一层红色物质,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

何遗君一看就知道了,原来她家那偶尔出现的“阵阵阴风”就是因为这面墙被凿开,放了具干尸进去。一想到自己和干尸只有半墙之隔,何遗君的胃里就一阵翻腾。

“小何,仨月了,你还没适应啊?你这不行啊。”庞轩一过来,就见到何遗君捂着嘴跑到楼下去吐了,心道,这得亏是二层,层数高一点,不得把她憋死啊?

邢志彬和钱薇被带到警局去录口供,郗至白他们组则留下来勘察现场。

“干成这样子,得有几年了吧?”庞轩蹲在尸体旁看了一眼,皮肤灰暗包裹着骨骼,腹腔干瘪水分尽失,但是身上有浓重的檀香味。

“不对。我们同附近的居民打听过,钱茜在八月份的时候曾经出去过,所以她的死亡时间定然在八月后。”郗至白拿小刀在干尸上刮了一些红色的粉末下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朱砂,用来脱水防腐的。还有这屋子里的檀香味……”

“所以说,他的确是在这里用檀香将尸体熏干的?”何遗君吐完回来就听到他们在研究干尸的问题,凑到一旁去听。

“哟,小何,吐完就满血复活啊。”庞轩打趣了一声,“怎么,你也听过这个什么檀香熏尸?”

“上学的时候老师教过我们怎么制干尸,里面有个案例就是介绍某个种族会将死去的族人制成干尸,方法就是用檀香熏干,然后在身上涂满红色颜料,将尸体保存起来。”何遗君不知道那些红色涂料是不是说朱砂,但是朱砂的确有祛毒防腐的作用,涂在尸体上,也可以免遭虫蚁啃食。

郗至白点了点头肯定了何遗君的说法,却是皱着眉看着干尸,“干尸的尸检并不好做,器官脱水萎缩,基本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证据,想要断定是否为他杀,恐怕……”

几人正研究这尸体要如何处理,齐乐就从外面冲到了门口,“郗哥!不能调查了,死者家属不同意尸检。”

何遗君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看得庞轩眼都快花了,“小何!我说小何,你快别转了,一会儿他回来你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庞轩又和何遗君贫了两句,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郗至白坐进椅子把手里的档案一丢,“家属知道钱茜已死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邢志彬会把人做成干尸,还共处一室假装钱茜还活着的样子。”

“哟呵,那老两口儿不会觉着这小伙子用情颇深,不但不怪罪他损坏尸体,还想给自家小闺女给介绍出去吧?”庞轩脑袋一歪看向郗至白,结果却收到一个无语的目光。

见郗至白半天没反驳,庞轩噌地站起来了,“不会吧?真这样啊?”

郗至白没有给他回答,却是告诉大家此案已结,不必再管。

何遗君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却也没有证据,只得将这件事放下,专心开始找房子的事情。那栋房子她是不会再住了,虽然尸体已经不在墙内,但她可不确定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

那栋房子何遗君租了半年,现在才三个月就要退,房东也很不开心,电话里就开始念叨:“我说小姑娘啊,这房子挺便宜的,你怎么就不租了呢?”

“是不是对面小两口吵架烦着你了啊?别啊,他们烦你你报警啊,跟我房子没关系的。你这说退就退,我租给谁去啊?”

何遗君听着房东阿姨的絮叨,突然听到了一个重点,“等等,阿姨,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小两口吵架?”

“就是对门儿小邢他们家啊,唉那孩子挺老实的,就是对象没找好,三天两头闹腾一回,不然之前租房子的小伙儿咋就不租了呢?你肯定也是因为他俩吧?”说起来对门,阿姨的嘴就停不下来,件件都在说小邢女朋友的不好,似乎也是从之前的房客那里听来的。

何遗君听了几段,发现钱茜和邢志彬吵架都是为了分手,但最后都会被邢志彬求回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大概有两个月,直到钱茜生病,两人才算消停。但之前的房客怕他们还会那样,便没再续租。

“小邢也挺可怜的,爹妈死得早,好不容易找个对象,恨不得跟伺候爹妈一样伺候。你就担待着点,他们吵的时候,门关得紧些嘛。”房东阿姨还想着租房的事情,劝着何遗君别这么快退租。

听到这里,何遗君觉得邢志彬也不是没有动机杀害钱茜,毕竟因爱生恨的案例太多了。她心里有太多疑惑,便匆匆敷衍了房东,去找郗至白,将从房东这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

郗至白听了却还是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邢志彬有杀害钱茜的动机,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想要证据,就必须解剖尸体,而家属必须有证据才会同意解剖尸体。这是一个循环。”

何遗君在心中开始了阴谋论的猜测,觉得这一切都是邢志彬杀人后的谋算,“或许……这才是邢志彬想看到的?因为钱茜想要和他分手,他才会杀了钱茜,并把她做成干尸,永远地陪伴自己!”

“我觉得病肯定也是假的!年前还吵吵着离开呢,怎么可能不到半年就病死了呢?”何遗君还在为自己的猜测寻找证据。

郗至白叹息一声,“阿狄森氏病是因为肾上腺皮质萎缩导致皮质激素缺乏,使肾小管上皮细胞吸收钠降低,致使人体失钠、失水。病情发展急速的话,是有可能……”

解释到一半,郗至白愣了一下,回到办公桌前,自那堆资料里又翻出了他才扔进去的那本。翻到了钱茜的死亡证明,眼睛一亮。

“怎么了?”说着说着人就跑了,何遗君还不明所以呢,凑到郗至白面前跟着去看那张死亡证明。上面清楚地写着,死因为脱水以及肝功能衰竭。

“我刚才怎么就没看清,这里写的是肝功能衰竭呢?”郗至白小声嘀咕了一声,看向迷惑地望向他的何遗君,唇角勾了一下。

见郗至白居然笑着看了自己一眼,何遗君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抱着手臂后退开一个安全距离,“到底怎么了?”

“阿狄森氏病的原名为原发性慢性肾上腺皮质功能减退症,概而言之就是肾病的一种。但是死者是肝功能衰竭,说明钱茜并不是因阿狄森氏病死的,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得这个病,而是因为病症相似,而被误诊了。又或者说……是有人误导了医生和大众,让人觉得她得的是阿狄森氏病。”郗至白合上了档案夹,准备去找靳琏,让他调查一下钱茜当时的诊治医生。

临走,郗至白在何遗君面前顿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你做得很对,这种追根究底地探求真相的做法,才应该是法医的职责。这次是我放弃得太早了。”

【作者并非专业人士,如出现常识性错误,希望专业人士指出。】

编者注:本文为#职场#主题小说征文作品。欢迎收看《法医办的日常:古楼藏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