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办的日常:白骨寻踪(上)
何遗君揉了揉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各式各样的手术刀,眼花得不行。她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印象中的那款手术刀。
眼睛不自觉地扫到屏幕右下角的日历,发出一声感叹——不知不觉,她当法医的日子,竟有十个月了。虽然这十个月内惨不忍睹的日子比比皆是,但回忆起来,还是让她觉得充实美好。
不过,现在有件事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T市猎杀少年事件水落石出的第二天,一封信笺交到了郗至白手中。
郗至白是她的顶头上司,法医办的主任,长得人模人样,却每日口吐“毒液”让人痛不欲生。不过何遗君还是很喜欢他的,当然这并非是她感激他带给她的人生历练,而是因为那张好看的面容,让人讨厌不起来。
腹诽上司的内心活动暂且告一段落,何遗君在意的,还是信封里的东西——一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一把手术刀,唯一特别的地方也只有刀柄上多出的一个字母“X”。背后有铅笔留下的淡淡的痕迹,仔细辨认,可以看到“游戏开始”的字样。
像这种诡异的威胁照片,公安局一个月里能接到好几封。但这封不一样,要说为什么,还得说说郗至白近两月的转变。
一个以为难别人为己任的人,突然有一天改邪归正,从大魔王变成小天使了,那得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何遗君觉得郗至白再那样“和蔼”下去,她会更加心力交瘁。
找不到相关的手术刀,何遗君只得暂且放弃,转头向身后的庞轩看去,希望能从这位前辈身上获得些灵感。可惜没等她开口,就有人推门进了办公室,而且带着一股让人闻风而逃的气味。
庞轩一闻就梗了一下他那几乎消失在脑袋与身子之间的脖子,满面嫌弃地对着刚进办公室的二组成员道:“你们这是挖坟去了?”
“你要庆幸,如果现在是八月,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会闻到鲱鱼罐头的味道。”李博文是二组的组长,人生乐事便是和庞轩斗嘴,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
何遗君赶忙从兜里掏出口罩捂在嘴上,即便这没什么用。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同事情,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他们原因。
“可能有哪个白痴觉得,抛尸在垃圾堆可以掩盖气味不被发现吧?”李博文继续翻着白眼随意道。
作为曾经在化粪池出过现场的人,何遗君在心里悄悄做了个对比,最后打了个哆嗦,表示哪个她都不想再去一次。
不等李博文继续给这次案件下定论,大魔王郗至白推门进来了。他以微皱的眉头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对李博文身上的味道做了一个描述,并且以一个屏息让路,为这个打击画上了句点。
当然,郗至白进门并不是为了鄙视李博文身上的味道,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李博文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出外勤,一个非常干净且没有异味的现场。”
何遗君根本就没把那句“非常干净且没有异味”当回事,但抵达现场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没有人告诉她这里是犯罪现场,那么她可能会觉得自己只是站在一间生物教室里,和一具白得瘆人的骨骼模型会晤。
“听说过清理现场的,没听说过清得就剩下骨头的。”庞轩晃了晃脑袋,把手里的箱子放下,开始往身上套装备。
一边套还一边逗何遗君,“小何啊,可得多穿一套,这么干净的地,我踩上去都怕给人玷污咯。”
何遗君早就习惯了庞轩的贫嘴,看了眼没有发作的郗至白,眼观鼻鼻观心,打算做好本职工作,以免自己率先踩到炸弹。
这次的现场实在是太简单苍白了,一间十多平米的小屋,墙皮刷得惨白,地砖也是同样白得瘆人,让人觉得在这里待久了都会得雪盲症。空气里还飘散着漂白水的味道,一具苍白的骨架被摆放在房子的正中间,仿佛是博物馆中等待人参观的珍品。
何遗君抱着相机,准备先去给骨骼拍照,她现在还有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人骨。但见靳琏在门口严肃调度的模样,大抵是八九不离十了。
靳琏是局里第一支队的队长,做事雷厉风行,为人不拘小节。一般不遇到什么要案大案,很少会严肃地板着一张铺着胡碴的脸。但见他现在这副模样,何遗君就觉得这间看起来什么线索都没留下的房间,一定不简单。
“何遗君,这里拍一下。”郗至白正站在房间尽头,唯一一扇小窗的底下。不盛的阳光就洒在他的脚下,将那处照得一片银光。
何遗君走过去,才发现那片银光并不是太阳造成的,而是一把小刀反光造成的。而这把小刀,使她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是那把手术刀!
何遗君一边举起相机,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郗至白一眼,却是失望而归。她没有看到郗至白有任何外露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看着那把手术刀。
“老白。”靳琏走了进来,低头看着那把手术刀,眉头拧得和麻花似的。
何遗君端着相机好似在专注拍照,事实上正支着耳朵在听靳琏与郗至白的低语。
“这个案子可能和郑老那案子有关系……我问了一下检察院的朋友,十五年的追诉期已经过了,这次的事,可能不是巧合。”靳琏声音压得很低,尤其在说“郑老”的时候,含糊得几乎听不清那两个字。
这个“郑老”,会是谁呢?
何遗君没来得及细想,郗至白便开口打断了靳琏,“不论有没有关系,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真凶,还死者一个真相。我知道近期我情绪有些不稳定,我会控制的,你不用担心我。”
“行吧,你别跟三年前似的就行,疯狗一样。”靳琏嘴里说着不在意,但一双眼睛紧盯着郗至白,生怕他犯病似的。
郗至白对于自己的黑历史有些头疼,无奈地看着靳琏,“我承认三年前我情绪失控,激进冒失,但和疯狗还有一定差别。疯狗的行动是随机的,而我是有目标的……”
“行行行,有目标的疯狗。这骨头你好好查查,别犯病就行。”靳琏哄小孩似的说了两句就离开了,把话未说完的郗至白的脸憋成了菜色。
何遗君匆匆收回目光,蹲下将拍完照片的手术刀放进证物袋中,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现场干净到没有丝毫痕迹,所以法医队早早就带着骨架回了解剖室。三个人站在解剖台前,对着骨头盯了半天,何遗君觉得她都快给骨头盯出花来了。
“那个……咱们不解剖吗?”何遗君弱如母蚊子一般的声音飘出。
庞轩小声回道:“剖什么啊,有地儿能剖吗?快别说话了,一会儿郗哥剖了你。”
何遗君绝望地闭上嘴,打算真的把那骨头盯出花来。
又过了漫长的五分钟,郗至白终于动了,他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戴帽子、洗手,然后戴上手套,开始查看那被处理得仿佛瓷器一般的骨骼。
“凶手有可能是‘业内人士’,不是医科肱骨,就是专门制作骨骼标本的人。”郗至白托着骨骼的“手”,看起来像是在和一个高贵的妇人低语。
何遗君凑到前面去看了看,她在校期间制作骨骼标本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这副骨架进行过脱脂漂白吧?尾指这里,好像有一点刮过的痕迹。我看大面积的地方做得都很完美,只有一些细小的骨头有些微刮痕。手抖?或者是重操旧业一时不稳?”
“呵,重操旧业……也对,十五年没做过了,一时激动,手抖也不是没可能。”郗至白讽刺一笑,说的话却让何遗君云里雾里。
不明白地看向庞轩,却得到了摇头的回应——他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眼见何遗君要准备一年满期的考试了,郗至白也有心让她多实习一下。此时不用她下刀解剖,却也可以更好地观察,便将手骨放到她手里,示意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
何遗君隔着手套感受着骨骼的质感,心里一个哆嗦,许久未出现的酸意似乎又有上涌的迹象,却是咬牙忍住,继续刚才的话道:“脱脂漂白是常见的保存骨骼标本的工艺。成人的盆骨和颅骨需要两周左右的浸泡时间,四肢更是需要三到五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个人的死亡时间,至少是三月前。”
“骨骼长166.8厘米,骨骼较大且厚重,骨突发达,且耻骨角为72°。胸骨完全骨化,耻骨有骨质疏松现象,联合面不平且有散在性小凹陷,但还没有明显的退行性变化。”何遗君将所有细节都一一记录下来,准备回去整理写成报告。
“所以被害人应该是……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的男性,年龄在五十岁上下。”
庞轩给了她一个“小样儿,可以啊”的眼神。一旁的郗至白则点了点头,确定她观察得没有错误,“嗯,上课至少没睡觉。”
除去这些表面可以观察到的,都是需要再做实验鉴定的了,郗至白细致地将连接骨骼的银线取下,并让庞轩去检查上面有没有残留的指纹。尽管他觉得机会不大,却不能放弃一丝细小的可能。
何遗君则拿着郗至白磨下来的骨粉,去做DNA鉴定了。
郗至白照着颅骨进行了面容恢复,将照片和尸检结果都给了靳琏,让他先就现有线索进行调查。
DNA鉴定没出来,靳琏那边也没进展,何遗君得以早早下班。她等在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正在收拾东西的郗至白,欲言又止。
“往常你不是为了避免和我坐同班地铁而特意早走吗?”郗至白有些怨念地投了个眼神过去,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亲民的领导。
还未入伏,何遗君就觉得自己汗流浃背,只不过是被郗至白盯出来的冷汗。
她心道,整日白天见到也就算了,就连晚上还能经常被敲门叫起来加班。如果连回家的路上都要和郗至白一起的话,她可能会因为审美疲劳而做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来。
不过此时何遗君心里揣着事儿,只得支支吾吾地拍郗至白马屁,“还不是因为主任你太帅了,我不敢久观。”
郗至白抽了一下眉角,自打何遗君在办公室里混熟了,就没再叫过他“主任”,不是“你”就是“啊”,撑死学着庞轩叫一声“郗哥”。此次马屁都快拍到脑瓜顶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了地铁,她就开始打听那把手术刀的事情。郗至白看了看下午七点多还大亮的天,实在说不出“今晚月亮真圆啊”之类的话转移话题。
临到家门口也没见郗至白出声,何遗君觉得肯定是没戏了,丧眉搭眼地掏钥匙准备去开门。钥匙还没掏出来,就见郗至白一把拉开门,示意她进去。
要是往常,何遗君指定觉得这妥妥就是见雀张罗。可她才问过那件事,此时好奇心旺盛,就是火坑她也得闭着眼睛跳了。
于是,何遗君就进了郗至白猪窝一样的家。说是猪窝,可能猪都不乐意,估计猪窝都能比这里干净整洁些。
何遗君翘着兰花指把沙发上的衣服拎到了一边,总算给自己腾出了个地方。
郗至白则用纸杯倒了点水给她,“玻璃杯发毛了,凑合用。”
“嗯……”何遗君把自己倒吸的那口气咽了回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郗至白他哥需要定期来这里了,不然这里指不定变成什么盘丝洞花果山呢。
“其实你问的事,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就是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用。”郗至白往何遗君面前的桌子上一坐——因为他实在没办法在沙发的另一边清出地方了。
“你应该听庞轩说过我师父的事……”郗至白话未说完,就见何遗君脑袋摇晃得快掉了,赶忙截住话头,从头说起。
“我师父叫郑海峰,我在校期间,就是他教的我。后来我毕业进了局里工作,也多亏了他对我的指导。”郗至白顿了一下,眼中满是怀念。
“三年前有个要案,我师父被回聘去帮忙。师父在那个案子里发现了一些关于以往案件的蛛丝马迹,由于不确定,他便瞒着我们,独身前往,最后死在了郊外。而他的尸体旁,有一把手柄上刻着X的手术刀。也不知是他抢来的,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我师父在意的那个案件,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十五年前,轰动全国的‘白骨案’就是我师父办的,他们已经抓住了凶手的尾巴,却还是被人跑了。”
何遗君看着他,他的表情很淡然,但眼睛里却是波涛汹涌。她直觉郑老的死,给郗至白留下了很大阴影,不然他也不会再三告诫法医办的人不要单独行动了。
此时此刻,一切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所以何遗君只是放下了纸杯,静静地坐着。至少,在回忆那些痛苦记忆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陪着他,尽管这没什么用。
“所以,这次的案件可能和那个人有关,靳琏希望我……冷静一点。”
何遗君猜不出当年的郗至白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一想象当时的场景,她就会觉得很心疼。过了半晌,她才愣愣地吐出一句苍白的“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郗至白摸了摸何遗君的发顶,似乎是在安慰她。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回忆还是不回忆,都是既定事实,不去想不代表就没有发生。我回忆一遍也并非徒增痛苦,而是更加坚定我要为师父讨回公道的心。当然,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不会再做混事儿了,你也可以放心。”
“好了,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该回去吃饭睡觉了吧?”郗至白站起身,蹚着地上的垃圾走到厨房那边去,似乎是在思索开一包什么口味儿的方便面。
见到这个场面,何遗君一心的春水秋愁都瞬间蒸发成了水蒸气,拧着眉头纠结半天,还是把郗至白拽去她家,当了一把接济难民的大善人。
何遗君才接济完难民郗,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靳琏电话就打过来了,俩人披星戴月地又出了门。
靳琏按照郗至白给的信息在失踪人口里找了找,还真找到了一个符合的——徐伦。男性,五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七,普通工人。五个月前被报失踪,父母已亡,有个当家庭主妇的妻子和一个大学在读的儿子。
照着登记上的地址,靳琏找到了徐伦的妻子黄芳。在询问细节的时候,她表现得有些慌乱,而且很多问题都答非所问。
谋杀案中,拥有夫妻关系的,被留下的一方往往会成为第一嫌疑人。同样,黄芳也成了靳琏的第一嫌疑人。由于她的多方掩饰,靳琏便开了搜查令,然后在大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把人都叫来了黄芳家中。
入职不到一年,何遗君已经习惯了被人揪出被窝这件事,怨念与日俱增,却不敢表现出来。她看向一旁正在讨论的痕检人员,觉得法医队出动的几率可能不高,因为他们已经在屋里屋外忙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丝违和的地方。
最后,靳琏不死心地让众人开始搬家具,结果这一搬,还真的发现了些什么。
庞轩蹲在墙角,看着地上那一点可疑的褐色痕迹,拿刮刀将干涸的粉末刮下,让人回去做确证试验。然后又把人都轰出去,带着何遗君开始在屋里喷发光氨。
三人站在房间里,戴着眼镜看地上的荧光反应。
何遗君不敢相信,这个客厅中,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过血迹。
关于血迹,庞轩是专家,他看了几个地方后开始向郗至白报告。
“这几个地方是高速喷溅痕迹,但血量不多,有可能是殴打导致的。这里有圆形血迹,应该是受伤后滴落的,同样血量不多,不可能是致命伤。这里还有重叠的圆形血迹,根据锯齿突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受伤者进入洗手间留下的。这里虽然有血泊,但出血量没有达到致命。”
“也就是说,这些痕迹,应该是家暴所致,被害人不是死在这里的。”郗至白为这些痕迹做了定论,让何遗君他们处理好现场,自己先出去找靳琏沟通了。
听说是家暴,靳琏打量了黄芳几眼,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家暴别人的人。
“这么说,有两种可能。一是黄芳家暴徐伦,把人打死了,只不过第一现场不在这里;二则是黄芳受不了徐伦家暴,一怒之下把人打死了。而且,这个案子,和十五年前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郗至白摇了摇头,“不,一定有关。黄芳即便是凶手,也没有那样娴熟的技术去制作骨骼标本,档案显示她是大专学历,学的还是文秘。从事过的职业也和医学或者制骨标本无关,嫁给徐伦后更是一直在家做专职家庭主妇。”
“看她的样子,肯定是不会老实交代了,咱得确确实实抓住她的尾巴,才有可能知道她和那个人有何关联了。”靳琏叹了口气,准备将重心放回这个案子上。即便他心里对于十五年前的案子依旧挂心,但他知道,没有人比郗至白更在意十五年前的案子。因为那个案子的凶手,有可能就是杀害郑老的凶手。
审讯黄芳的过程并不顺利,这个女人只知道柔柔弱弱地哭,说自己不是凶手,“警察先生,我真的没有杀他啊……虽然他没有回来我非常开心,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他啊……”
“你最后一次见徐伦是在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还一起走亲戚来着,初六那天他喝多了,说明天还要上班就先离开了……”
“初六!”靳琏翻着徐伦的案卷,指着上面徐伦工友的证言道,“你的丈夫自年后就没有再去上班了,而你是在三月初去报警的。他消失了两个月你才报失踪?”
黄芳唯唯诺诺地不敢开口,像是在犹豫着要交代什么,却又怕警察不相信似的。
“黄芳,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你知道吗?我们的法医人员在你家采集到了血迹……”见黄芳不开口,靳琏打算含糊地套她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含糊,话就被打断了。
“不是!那血应该是我的!我……其实我……他脾气不好,我又笨,经常惹他生气。所以……他偶尔会教训我……一下……”
黄芳的声音越来越小,靳琏猜不透她的想法,但如果那房间里所有血迹都是黄芳的,那他可真是想不出这个女人究竟“笨”到了什么程度。
“靳队。”何遗君敲开了门。
之前她拿了黄芳家里的标本和骨骼做DNA比对,确定了骨骼就是徐伦的。但是庞轩带回来的血迹与徐伦的DNA不符,她便觉得受到家暴的人是黄芳,于是向医院调了黄芳的医疗记录。上面的住院记录,几乎让她心惊。
靳琏接过报告,确定黄芳所说是真的,但翻到后面的医疗记录,几乎让他瞪大了双眼——十八年内,多次住院,骨折次数高达六次。缝针治疗基本没有住过院,骨折也是很快出院,然后再次住院。在早期,更是有过小产的记录。
看到这里,他觉得就算真的是黄芳杀的,那徐伦也是死不足惜。
但即便同情,靳琏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工作,只是问话稍微温和了一点,“你说人不是你杀的,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那天下午……我住院了……”黄芳小声地说着。
靳琏翻了翻记录,发现黄芳是1月3号下午4点挂号住院的,“那你觉得徐伦有没有什么仇家?”
黄芳先是摇头,然后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
“他……他有个情人,叫什么慧的。我住院的时候他不来看我,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出院也没见到人,就以为他去了那个女人那里。可是后来那个女人找来,说我把他藏起来了,我才知道他不见了。然后去报了案……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杀人啊!现在徐伦死了,就只有我能养我儿子了,您可千万要帮我啊!我真没杀人!”
黄芳又开始哭哭啼啼,靳琏受不了让女警照顾着给她送回去,但却还是让人盯好她,并且调查了一下关于徐伦情人的事情。
下午会议的时候,投影仪上一篇一篇的档案记录看得一桌子人目瞪口呆。
靳琏就徐伦的人际关系调查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他的情人——许佳慧。而顺着许佳慧,他还找到了更多的嫌疑人——许佳慧在维持着和徐伦的婚外情关系的同时,还谈了两个男朋友。
“啧啧啧,这也是个人才啊。她就不怕发串行穿帮了吗?”庞轩看着许佳慧的聊天记录,嘬着牙花子感叹。
“赶紧的,集思广益啊!”靳琏跟办公室女警借了把眉刀剃胡子,他最近是连轴转,好几天没回家了。此时看向郗至白的眼神,犹如在看救命稻草。
可惜救命稻草此刻也云里雾里,郗至白唯一能找到的细微线索就是肋骨上的一处切口——可以确定那是一把单面刃的刀造成的,但是否是致命伤,就不得而知了。
就一个细微的切口,连利器的长短大小都判定不了,这个线索有和没有几乎是一样的。
靳琏不小心被眉刀割了一下,把刀一拍,撒气道:“我就说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把骨头立出租房里!合着是屁都没给我留下。”转过脸来又问,“黄芳是不是真的没有犯案的机会?
何遗君把资料放在投影仪下面解释道:“根据饭店的监控,徐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月3日,而制作白骨需要三至五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其余的处理时间,也就是说他死于1月3日到3月3日之间。而黄芳的住院时间为1月3日到2月15日,出院后左腿还打着石膏,5月2日拆的。”
靳琏点了点头,如果说黄芳瘸着一条腿都能杀死徐伦,那之前十八年的家暴就不可能存在了。
“黄芳那边儿不通,就只能磕徐伦那个多情的小情人了。”
话音才落下,紧接着人就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郗至白则带着人又回到了解剖室继续研究,因为他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
何遗君自档案室把十五年前的白骨案的卷宗拿了出来,对比着之前的尸检报告。化验显示,骨骼上有汽油和双氧水的残留,正好应对着白骨案中“以汽油浸泡脱脂,并且用双氧水对骨骼进行漂白”的作案手法。
郗至白正摸着头骨内壁,他依旧没有找到那个标志性的“X”。
白骨案的凶手很奇怪,他手下出了三十六具白骨,却只有一个是他亲手杀的——第一死者,也是他的妻子。而那个刻在颅骨内的“X”,则是为了纪念因骨癌而受尽痛苦的亡妻。
那么,这一次他为什么没有刻下这个带有纪念意义的“X”呢?
“郗哥,你看一下这里。”何遗君的话打断了郗至白的思绪,她正翻着当年的旧卷宗。手指下指的,是第六具发现的白骨,那件案子被破了。
案件是一名父亲因女儿被流氓强奸而心生报复,杀掉了流氓,继而送给了“X”,让他处理尸体。
而后父亲因良心谴责而自首,并留下笔录,说他其实认识“X”,曾多次见过他,两人还一起喝过酒,他在酒后曾经透露过欲杀流氓而后快的事情。“X”便给了他一张名片,说自己是人骨收藏家,如果有尸体给他,他会出大价钱买下。所以父亲在杀人后,立刻就想到了他,将尸体送给了他。
“这位父亲说自己曾多次见过‘X’,一个是普通工人,一个是什么收藏家,明显是不同阶层,他们怎么可能多次见过?而且这个‘X’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知道这个人要杀人吧?”何遗君翻了一下其他已侦破的卷宗,发现凶手或多或少都会提起“多次遇见”这件事。
郗至白调过那几个卷宗,发现那几个人的活动范围虽然非常分散,但却是分布在一条地铁线上。可惜那是条老地铁,现在已经作废了。
两人对比着新老地图,研究着“X”和真凶之间的联系,或许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可以指引他们找到真凶。
没等研究出来,齐乐那边就带了消息过来。靳琏找到了那三个人,许佳慧年后出国旅游,直到3月份才回来,也没有作案时间。
一号男朋友叫章晨,一问三不知,至今以为自己女朋友只是比较忙,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头上已经可以放羊牧马。
而二号男朋友孙平的嫌疑就比较大了,他年前就和许佳慧分手了,因为他发现了许佳慧和徐伦的关系,并且还曾经和徐伦大打出手。
“现在孙平就在审讯室呢,靳队叫您走一趟,说那个孙平好像和白骨案凶手有过联系。”
作者注:作者并非专业人士,如出现常识性错误,希望专业人士指出。
编者注:欢迎收看《法医办的日常:白骨寻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