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旁观者

古雨一确定唐乾志有问题后，便立即召开了会议，集结大家的想法，确定一下从何下手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郗至白也则将三名被害者尸检报告拿了出来，“血液病并非都是先天性的，也有后天中毒引起的，三名被害者的血片可证明他的疾病是后天中毒导致的。

“但最开始，并不清楚被害者是什么中毒引起的，直到今天去了福利院，我才明白。所以做了一次尿液检查，确定被害者尿液中无机硫酸盐含量减少，还有尿酚含量超标。这两点足以证明，被害者曾经在苯浓度超标的环境中生活过。”

“可是，苯的甜味非常明显，如果有超标的话，咱们在到福利院的时候就能察觉到了吧？”郗桐延表示他作为同行者，并没有感觉到。

“福利院内的含量应该并不高，而且院内有许多香气浓重的花朵，更不容易分辨。只有对苯比较敏感的人能够感受出来，所以同行的何遗君出现了恶心头晕的症状。”

庞轩听了解释，连连点头，难怪回来的时候郗至白一劲儿地瞧她呢，不知道的还以为看上她了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唐乾志怕三人得血液病的原因曝光，而杀害了他们？”古雨摸了摸后脑勺，觉着有些不对啊。他翻了一下三个被害者的档案，最早被领养的时间是三年半以前，最近的也得有一年了。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干吗非得这时候动手？

说到这里，郗至白也有些不解。如果这三人没死的话，那更没人知道这件事了，唐乾志为何要这样做，反而将自己暴露出来了呢？

“会不会是因为松柏啊？”何遗君随口一说，立刻成为了瞩目的焦点，不自觉地有点磕巴，“既然他们都是出自同一个福利院，他很有可能也认识前两名死者，并且联系过他们，是否离开这个城市？”

没等她说完，古雨风风火火就冲出了会议室的门，十分钟后又一脸生无可恋地出现在门口。就在大家看到他的表情以为没有进展的时候，他非常艰难地告诉大家——松柏不仅找过之前的两名被害者，还知道这个福利院有问题，所以才会想和大家一起离开。

“既然你描述的嫌疑犯的样子是唐乾志，而你在福利院的时候也见过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他？”由于这个孩子会实时更新证词，古雨对他的信任实在是越来越低，以至于要带着他去福利院，指证唐乾志。

“我都说我不想被卷进来了！我一个小要饭的，直接站出来指认他，我不是找死呢啊！再说了，我都跑出来好多年了，哪儿还记得他是不是还长原来那样啊！”松柏特别不乐意地缩在车子角落里，根本不想配合。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古雨气得直磨牙，让松柏在车上等着指认。

“就是他！就是他！”才到福利院门口，松柏就趴到车窗上指着外面，而他手指的方向是一辆黑车，站在车门旁边的，正是准备离开福利院的唐乾志。

在有人指证的情况下，古雨立刻将唐乾志带回警局进行调查。而郗至白等人则被留下调查福利院内的苯浓度，以及为何此地有如此高的苯浓度。

“等一下。”何遗君受不了院内的味道，便打算在外面等。刚好见有个戴着口罩的人正拎着两个黑塑料袋准备扔掉，“我们是来调查这里的，垃圾也属于调查范围内，可以把这个给我吗？”

“可这个是院长让我丢掉的……”那名戴口罩的青年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塑料袋交给了何遗君。

何遗君看着那个离开的男子的背影，觉得有点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将塑料袋交给痕检之前，她习惯性地低头看了塑料袋内物——竟是一件风衣和一双鞋子。赶忙给郗至白打了电话，要告诉他，自己找到了证据。

电话还未接通，却听见福利院内一声巨响，像是爆炸一样。

霎时间，一切都乱了套。孩子们哭闹着从福利院中跑出来，里面的警员也带着孩子们从内撤退，而福利院内的爆炸声还未结束，伴随着一簇簇燃起的火焰，将曾经的温馨燃烧殆尽。

何遗君匆忙给消防打了电话，还拨了120急救以防有伤员。她攥着手机站在外面，心中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进去反而会成为累赘，她只能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当看到郗至白他们护着几个孩子从大门出来的时候，何遗君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跑到前面去，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哭好，还是应该先笑好。

庞轩被何遗君的表情给折磨得够呛，“小何啊，虽然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但你能不能别这个表情。”

古雨他们还没走远，就接到了何遗君的电话，匆匆忙忙又赶了回来，看这个场景，怎么都觉得这是唐乾志在毁尸灭迹，恨不得挫了他。

“而且……唐乾志在这里做的事情，恐怕并非制苯那么简单。”郗至白看着这片燎天的火焰，现在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迅速地毁掉这里。

古雨没反应过来，但郗桐延却立刻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他在制毒？”

“现在对于制毒所需物品，管制得非常严格，他并不一定需要制毒来获得利润，而是制作所需要的某一种原料，再对外销售。”所以，唐乾志才会前脚离开，后脚就命令人毁掉这里，甚至不惜这里两百多名孩子的性命。

“还好没出现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古雨叹了一口气，心里虽是庆幸，却是心疼到不行。没了证据，要如何指控唐乾志呢？

“那个……证据的话，这个……行不行啊？”何遗君总算是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把手里的塑料袋交给了古雨。

古雨一瞧，竟真的是那小孩儿说的衣服，他还特地对比了鞋印，与凶手留下的那个鞋边一致。有了证据，就立刻来了精神，拉着唐乾志回警局，打算和他磕到底了。

“唐老板，你命人纵火烧福利院，企图伤害儿童和警员的性命，这一点暂且不说，这三宗杀人案，你总该认了吧？”古雨敲着桌子，让唐乾志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警察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啊。谁敢放火烧福利院啊，里面那么多祖国的花朵，还有你们警局的人在呢！而且，这杀人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唐乾志摆弄着手腕上的铐子，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

古雨从脚下的箱子里拎出证物袋来，正是何遗君发现的那些证物，“这是你让人扔掉的衣服和鞋子！水泥厂外的监控也拍到，有人穿这身衣服进入过！

“还有，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一大袋草莓味儿的水果硬糖，和被害人嘴里的那种一模一样！这是五月十号当晚你公司门前的监控！你他妈都没出现在公司，你跟我说杀人案和你没关系！”

唐乾志闭着眼向后缩了一下，又低下头费力地用衣袖擦了一下古雨喷到他脸上的唾沫，慢条斯理道：“警察同志，我知道你办案心切，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衣服和鞋子的确是我的，但是我很早就不穿了，早就应该扔掉的东西，你们是从哪年的垃圾箱里翻出来的啊？”

“那些糖，我每次去福利院的时候都会带给孩子们，他们很喜欢，你可以问工作人员。至于十号晚上……我的确不在公司，我在爱丽娱乐会所。你也知道，我是个公众人物啊，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只能说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咯。”

唐乾志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在这场和警察的斗争中，自己的胜利结局了。

而唐乾志也的确得到了这个胜利的结局——他的确有不在场证据，案发当夜，他在爱丽娱乐会所，监控以及人证都可以证明他没有离开过。

而孤儿院被烧，证据都毁于一旦。即便要起诉他非法经营，以及借着福利院做幌子，背地里制作制毒原料，那也只能交由检察院处理了。

何遗君原本以为抓定了唐乾志，却没想到，得到了要放人的结果。

“到底怎么回事啊？”何遗君匆匆闯进警局，却是被一头跑出来的松柏撞了个满怀。

松柏苦着一张小脸，看到何遗君也满是愤怒，大吼了一句“骗子”便匆匆跑走。

古雨一瘸一拐地追到门口的时候，松柏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见之前拦人的时候没少被小恶魔折磨。

何遗君从郗至白口中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也再次投入到了调查中。一朝回到解放前，这让不少人都有些灰心丧气，当然，这一行列里并没有郗至白。

“在看什么？”

郗至白正拿着洪早的尸检照片，对比着监控视频上的画面。他指着上面穿着洪早衣服的人，道：“虽然体型相差不大，这个人也尽量模仿洪早走路，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所以，这个人并不是洪早，只是穿着他的衣服假装洪早在这个时间还活着而已。”

“所以……洪早的死亡时间有问题？”

“我算出的洪早的死亡时间是在十一点前后，也就是说是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由于监控显示洪早是在十一点三十二分的时候进入了水泥厂，这让我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以为是我估算错了洪早的死亡时间。

“但是，如果这个人不是洪早的话，那么我的估算就没有错误，而在这一时间段，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是陈斌。”

郗至白抽出了之前古雨标注过的地图，上面圈出了三名被害人的死亡地点。

“我当时光顾着看医院直接的联系了，却没有发现，这三个圆圈，经过扩大后的交叉点，是慈爱福利院。而且，陈斌的住址并非距离江晴的医院很近，而是距离慈爱福利院很近，大概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望远镜足以看清。

“这也就能解释清，为什么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唐乾志！原来这个陈斌，是想要揭发他！啊！昨天那个工作人员！”何遗君突然想起了什么，怪不得觉得那个倒垃圾的人眼熟，原来就是陈斌！

郗至白将这件事告知了古雨，古雨也立刻查到了陈斌的档案——原来陈斌也曾是慈爱福利院中的孤儿，他应该是最早察觉到福利院有问题的人。

古雨立刻在无线电里调人，打算去陈斌的公寓抓人，却没想到，他们率先收到了陈斌的来信——如果不想那个小乞丐成为第四个祭品，就把唐乾志献祭给我吧。

5.献祭者

陈斌竟然指名要以唐乾志去兑换人质，可见郗至白的推断并没有错，他犯下这些罪孽的原因，就是为了将唐乾志推到大众面前。

可是，唐乾志竟然狡猾地毁掉了所有证据，而且也没能被陈斌诬陷成为三起杀人案的凶手。所以，陈斌不得不采用了最后的，也是最坏的一招。

陈斌将刀架在被绑着的松柏的脖子上，吼道：“唐乾志呢？！”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样是违法的！我会让律师告你们的！”唐乾志被警员从车内押下来，猛烈挣扎着，他觉得自己如果被交换过去，一定会死的！

“唐乾志！今天我就以你的性命去祭奠他们！”陈斌苍白的面容扭曲着，他脆弱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如此激动，鲜血自鼻间不停流出，甚至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陈斌似乎也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举着刀向唐乾志大吼着，“把他给我！快！”

“陈斌，你为了唐乾志一个人，却杀了三个无辜的孩子，你觉得这样正确吗？”郗至白站到了唐乾志的旁边，像是要将他带去一般，却是故意延缓脚步，想要说服陈斌。

因为古雨是让唐乾志协助办案，而强制把他带来的。虽然强制，但绝不能伤及他的性命。

即使唐乾志是个人渣，也不可以。

“无辜……对……他们的确无辜……可是！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作为献祭者！”

陈斌的疯狂中又透露出几分悲凉，其实郗至白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因为那些孩子和他一样，因苯中毒而引起了恶性的血液病。

少年期病症还不严重，但一旦到达十五到二十五岁的发病高峰期，就是一脚迈入了地狱。而且，那些孩子的领养家庭并不符合规定，都没有能力去帮他们治疗。

“所以，你杀了他们，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渣吗？但是，你费尽心思地将线索都引到他身上来，结果不还是需要你要挟一个无辜的孩子吗？松柏他早就离开孤儿院了，他没有得病的，他是无辜的，他还有更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而且！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不了解吗？放下刀，你真的应该去医院了。”郗至白尝试着向陈斌伸出手，让他释放松柏。

陈斌似乎有被打动的迹象，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哭得鼻子都红了的松柏，摸了摸他的头，“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事情。”

松柏只会哭着摇头，请求他放过自己。

“别想糊弄我！快点把唐乾志交过来！”陈斌又举起了刀，眼中似爆发出了生命最后的火焰，但口中却溢出了鲜血。

郗至白曾经看过陈斌的病例，他从开始的贫血转变到后来的炎症，多处内脏都有过出血状况。最后一次就医的时候，还有肺炎的症状。他这种状况的人就应该躺在ICU内，他能够站在这里，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但奇迹，永远不可能多存在一秒。

不等郗至白再劝阻他，陈斌已经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危险性了。郗至白立刻冲向陈斌，查看他的状况，而松柏则哭着从那里跑开。

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倒在地上的陈斌，而在后面等待的何遗君，见到了一生都不想见到的画面。上一秒还哭泣着的可怜的孩子，在下一秒却露出了如魔鬼般的笑容。

尖刀刺入身体大概需要几秒的时间？

何遗君根本来不及思考，当她的身体做出反应的时候，唐乾志已经倒在了地上，而松柏扑在他的身上，还没有停下他的动作。他费力地拔出刀，再用力捅入，溅出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映衬着那可怕而无声的笑容。

至此，何遗君才明白，所谓的第四个献祭者究竟是谁，而陈斌的那声对不起，又是为了什么。

最后，松柏交代了此次犯罪过程。

他先是拿走了唐乾志扔掉的旧衣物，让陈斌穿着，模仿是唐乾志作案。又在最后的洪早一案中，穿着洪早的衣服，来给陈斌做不在场证明。自己再出面指证，确保能够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唐乾志身上。

“陈斌他太天真了，二十几岁的人，还不如我一个孩子看得透彻。”松柏坐在审讯椅上，笑容讽刺。

松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陈斌原本只是想将生病的三个少年和自己作为“献祭”对象，以此来达到将罪名诬陷给唐乾志的目的。只是他没想到，在警方得知唐乾志做了那些杀人不用刀的事情后，居然还是选择了释放唐乾志。

那一刻，陈斌才发现，依靠法律这把刀，不如依靠自己手中的这把刀。所以，这场献祭，还是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其实……如果当初陈斌不那么天真，跑去威胁唐乾志，那他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杀了那人渣了！可是他跑去说了一堆没用的话，只是让唐乾志更加小心翼翼，而且不再出现在福利院了，让我们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能使出这样的献祭计划……”

古雨看着松柏的脸上挂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笑容，只感觉到阵阵心寒。他将口供的最后一句写完，失落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在他离开前，松柏叫住了他，“对了，你不会在想，这样可怕的计划是出自我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之手吧？”

古雨一愣，难道这个孩子只是被人利用的？

看到古雨的表情，松柏又大笑出声，笑到古雨的脸黑得不行才停了下来，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告诉你呢，不过……有人会知道答案的。”

古雨气得不行，狠狠关上门离开了。

松柏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露出一个带有遗憾却还有满足的笑，他交代了一切，却没有说，曾经有一个最喜欢“院长叔叔”的孩子，曾经躲在柜子里偷听了陈斌和“院长叔叔”的对话。被发现后，他最喜欢的“院长叔叔”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腿。

他也没有说，他曾经有个名字，叫君君。

——

郗至白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是在火车站，由郗桐延转交给他的。

“今天早上快递员送来的，却是写的你的名字……”

那日风柔日暖，空气中还透着春天的气息。但郗至白在看完那封信后，却如坠千年冰窖。

信封内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把手术刀，刀柄是特制的，上刻有一个花体英文字母“X”。

这柄手术刀，郗至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就是它的主人，夺走了他师父的性命。

作者注：作者并非专业人士，如出现常识性错误，希望专业人士指出。

编者注：本文为#职场#主题小说征文作品。点击进入作者主页，收看作品上篇。